大阿拉拉山,傳說諾亞方舟最後的靠岸之地



  在開始之前,我說一下這篇文章的由來。今年我跟一群批踢踢上認識上的朋友,共同參與了一個集體寫作的計畫。這個寫作計劃的初衷,是召集了網路上幾個平凡如你我的鄉民,但卻對一些相對較冷門的地方產生興趣,並且出發到當地去旅行。我們的成員一共有個12人,各自有不同的職業、來自不同的地方。其中我負責的部分,正是我最愛的土耳其。經過了幾個月的努力,終於這本書終於將要問世,即將在下個月月初出版發行。

  我的文章往往一不小心就會寫很長,所以寫完之後超過當初設定的字數很多,並且礙於篇幅並無增加可能,幾番斟酌之後,我刪減了兩個章節。在書籍出版的前夕,我想這兩章文字躺在硬碟裡也算可惜,那就拿出來放在部落格上分享吧。

  這一篇文章講的是土耳其東部。這一個區域是我在出發之前最嚮往的地方之一,這個區域我前後待了約三周,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卻讓我對土耳其東部這個區域,有一種擦身而過的可惜之感。



多烏巴亞澤特(Doğubayazıt)近郊,奇幻有如童話場景的伊斯哈克帕夏宮殿



四.擦身過土東


  「嘿~來點土耳其的葡萄吧!」往人頭山的旅團裡,午餐後我們到了幼發拉底河上游的一處峽谷。這是自由的休息時間,同行的一個韓國女孩走向我,手裡的葡萄正要遞過來。

  「喂!你們——」一位大叔冷不防的出現,並且氣急敗壞對著我們大吼:

  「搞清楚,這是庫德的葡萄,不是土耳其的葡萄!!」

  我們都嚇了一跳,韓國女孩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秒又還是緩緩的移動,我則是默默接過那一串葡萄。

  「這是庫德的葡萄,這是我們庫德人的,不是土耳其的葡萄!!」

  「嗯,葡萄」「對,庫德的葡萄」勉強擠出生硬的句子敷衍,我與韓國女孩僅交換眼色就沒再說話了,彼此透露一種『喔!我能理解』的表情嘴角。大叔仍餘怒未平,對著看不見的敵人咆哮,但幼發拉底河的水繼續流,風吹過古老的石橋繼續呼呼作響。


  歡迎來到土東。


凡湖(Van Gölü)湖畔的凡城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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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線過了卡帕多奇亞,就算是土東了。有別於地貌繁複多變的土西,土東的天地盡是無垠的遼闊,和先前的風景相比,宛如進入另一個世界。巴士在起起伏伏的高原上擺盪,有時經過險峻的大山,有時穿越狂野的深谷,而更多的是在漫天藍空下面無表情的黃沙。路彷彿沒有盡頭,背著我奔向看不見的遠方。

  更不一樣的是這裡的人。東部大多是庫德人居住的地區,跟西邊的土耳其人在種族、語言、文化,以及宗教上都有很大的不同,在外型與生活上也有顯著的差異。土耳其人多半是金髮碧眼的南歐臉孔,五官勻稱、身形健美活脫像會走路的雕像;而庫德人則更接近印象中的中東,膚色較深,輪廓似乎更銳利一點,而體型則是瘦削了許多。

  在生活上的差異更是大大的不同。土西大部分的城市都很容易買到酒,但土東幾乎看不到公然販售酒精的地方,總算讓人想起土耳其畢竟是個以伊斯蘭教為主的國家。此外,在土西到處都可見年輕的土耳其女性,甚至在安塔利亞這一類濱海城市,捷運上多的是剛從海灘出來,身上僅穿著比基尼就跑上電車的辣妹少女。但是在土東,滿街都是男人,很難看到年輕女子的身影,就連年老的婦人也不常見。


尚勒烏爾法(Şanlıurfa)奇蹟魚池之前的庫德人小孩



  而對於旅人而言,最大要適應的地方恐怕是與人的應對關係。在土西旅遊的時候,有時會與到當地的土耳其人聊到庫德人,他們都很愛說庫德人的壞話,比如說很現實、勢利愛錢、不誠實等等。那時我一笑置之,總覺得是彼此仇恨帶來的誤解。

  但我得承認等我到了土東之後,回想起那些話,竟也覺得似乎有幾分認同。在土東與民宿老闆、旅行社掮客周旋了幾次之後,我覺得跟他們交易時,必定要先把所有的話都講開,尤其是金錢更要算清楚講明白,不能用自以為「想當然爾」的想法去腦補,否則很容易吃到悶虧。

  但真正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他們對性的態度。在嚴肅保守的宗教氛圍之下,卻有一部分人對於外國人甚至同性有著莫名其妙的遐想。最不快的經驗是在伊朗邊境附近的小城多烏巴亞澤特(Doğubayazıt)的旅舍裡。那一天我預計要離開土耳其去伊朗,因為天氣炎熱,時間又還早,我打著赤膊半開著門在房間裡納涼。當時我覺得外面好像有人在晃動,但也不以為意,一陣子後聽見敲門聲,我跑去打開,但這時一個年輕男子竟然就撲了過來,作勢要親吻並且手伸來就亂摸,我嚇了一跳,把他推開並揍了幾拳,然後用力把門關上。接著穿上衣服,背起背包,在開門時那個男子已經不在,而我也趕緊離開。

  其實這並非是特例。出發之前,在網路上我就已經打聽過很多人(不論男女)在土東旅行時,有遇過一些不快的騷擾經驗,心裡早已有個底。所以當我自己也遇到時,還不至於太驚慌。但是在之後,我還是又陸陸續續遇到類似的性騷擾事件,幾次下來,終於讓我開始對一些看似熱情的肢體敬而遠之,因此與當地人的互動也逐漸減少,在心態上逐漸轉為冷眼旁觀者的角色,不再想要主動的走入人群之中。


底格里斯河畔的哈桑凱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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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開「人」的因素不提,在這個世界上,要論風景之壯美,遺跡之古老,我想很少地方能超越土東。從安那托利亞東北部開始,靠近亞美尼亞邊境的阿尼(Ani),是亞美尼亞的舊王都,在荒蕪的草原上的大片廢墟,很有一種詭譎的蒼涼之美;終年披雪的大阿拉拉山(Mt. Ararat),更是傳說諾亞方舟最後的登陸之地;大阿拉拉山山腳下,還有一座童話般奇幻建築:伊斯哈克帕夏宮殿(Ishak Paşa Palace),幾乎是全中東最漂亮的宮殿;往東南去,巨大神祕的鹹水湖凡湖(Van Lake)周遭有許多壯觀的城堡、教堂;靠近伊拉克的邊境,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的聖城尚勒烏爾法(Şanlıurfa),有古老氣息的市集與充滿傳說的奇蹟魚池……土東到處都是數不盡的神話之地、傳說之城,並且都是宏偉非凡、震撼人心的一流風景,但是在這裡我離開了人群,少了與當地人的互動,讓我覺得自己只是美麗畫面之外的過客。

  在底格里斯河畔的小鎮哈桑凱伊夫(Hasenkeyf),更加速了這樣的歷程。土東的天氣極為炎熱,食物很容易腐敗,很多人在這裡吃壞肚子。在哈桑凱伊夫某一頓午餐之後,很不幸的我也中標了。

  初期我以為只是普通的腹瀉,但過了幾天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日益嚴重。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邊緣上的山城馬爾丁Mardin,更是到了無法走路的地步,只好在旅館裡休養了一整天,並且還去當地的醫院。但因為語言的問題無法溝通,竟只隨便打了一針。挨了一針後稍微有好轉,但還是非常嚴重。


土東最具代表性的遺跡,人頭山




  但我還是勉強抱著病去了人頭山(Nemrut Dagi)、馬爾丁(Mardin)、尚勒烏爾法(Şanlıurfa)與加濟安泰普(Gaziantep)。病況時好時壞,瘋狂的腹瀉如影隨形,加上東部炎熱且極為乾燥空氣,幾乎要把我的意志抽乾。尤其在加濟安泰普,初到這個城市時我覺得好像有好轉,但隔日病情急轉直下,在旅館裡我拉了整整一個全天,足不出戶待在房間裡只抱著馬桶不放。

  那時在浴室裡,我瞥頭看見自己宛如乾屍的身體,我搖搖頭,當下決定投降了,放棄了原本想去的伊拉克庫德斯坦。於是上網在背包客棧上求援。那時我連絡到了嫁到土耳其的台灣媳婦Mavis,請他帶我去看醫生。Mavis住在千里外的安塔利亞,決定了之後我馬上忍著隨時會崩潰的腹瀉,跳上巴士,直奔遠方的地中海。

  從來也沒想過,我竟然會如此渴望著海洋,當巴士終於擺脫了高原,我看到的遠方藍藍的地中海,竟然激動了起來。那藍色接著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巨大,終究在車窗外的空間填滿所有的深藍,嗅到了海風的氣味,讓久違的濕潤的空氣沿著鼻腔進入我乾枯的身體,頓時升起一種靈魂得到救贖的感動。

  到了安塔利亞,我連絡上了Mavis,她和她先生在我去看醫生,很快的我的腹瀉有了好轉的跡象。醫生的藥很有效,同時地中海溫暖濕潤的空氣,對我而言也是治病良方,在安塔利亞停了兩天,就幾乎完全恢復了健康。

  離開安塔利亞的最後一天,我掙扎著考慮到底要不要再買張車票向東,繼續探向更深更乾燥風與沙的彼方。點開電腦裡的檔案,那些土東的照片陌生的像是別人的旅行,開始腹瀉之後所有我走過的地方,只剩下模糊難以描述的印象。土東原本是出發前我最嚮往的地方,但真正來了,卻能擦身而過。

  走出旅舍,我漫步到在安塔利亞舊港的堤防下,海風在耳邊輕輕的呼喊,任憑緩慢的波浪溫柔的拍打我的腳踝,終於想起來我來自大陸另一端盡頭的小島,而我,自始自終就該屬於海洋。

從山城馬爾丁俯瞰美索不達米亞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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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美尼亞舊王都「阿尼Ani」破敗但震撼人心的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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