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克許‧魯斯坦,阿爾塔薛西斯一世 Artaxerxes I 之墓



  清晨五點半,我到達了設拉子Shiraz。設拉子的人口少於德黑蘭、馬哈什德與伊斯法罕,是伊朗第四大城。設拉子也是個歷史悠久的古都,但來這裡的旅人多半是為了去城市近郊的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或是更遠一點的帕薩加得Pasargadae。

  我也是為了波斯波利斯才來到這個城市,一進城找好旅館,我就趕緊去詢問波斯波利斯的交通。旅館櫃檯跟我說若是要包車的話,一台車來回要價50美元…好貴…而且又沒有人跟我一起當分母。找一下手上的LP,裡面有提到一家旅行社,有在作波斯波利斯的一日遊行程,趕緊來去看看。

  詢問的結果還不錯,一日遊含門票不含餐訂價20美元,但在我苦苦哀求之下最後還是以17美元成交。


我與羅馬尼亞的教授瑪莉亞 Maria (回去民宿後拍的)



  不過這旅行團跟我想的不一樣,原本我以為是一台小巴上面有10個人左右,結果來的是一台四人座轎車,上面已經有一個白人老太太了,整團含司機才三個人,感覺不太熱鬧。

  簡單交談之後原來老太太叫瑪利亞Maria,而司機兼導遊的大哥名字是海珊。這位導遊大哥相當專業,問什麼他都知道,對於設拉子的各大景點原由、波斯波利斯的古代歷史等非常熟悉。而這位老太太想必也是專業玩家,她是羅馬尼亞大學的地理系教授,提出的問題以及內容都相當有深度,不會說出唉呀今天天氣好熱啊、哇這石壁看起來真古老這類沒什麼意義的屁話,我只要專心聽這兩位前輩表演就好了…非常輕鬆…

  波斯波利斯距離設拉子市中心有50公里遠,開車要接近一個小時。在進入波斯波利斯之前,我們先去了附近的古代遺跡奈克許‧魯斯坦 Naqsh-e Rustam。


左:索羅亞斯德神廟 右:石壁上的墓穴



  奈克許‧魯斯坦遊人不多,但是它的歷史地位有如古埃及的帝王谷,是古伊朗相當重要的歷史遺跡。

  這裡有一座岩石山脈,陡峭的岩壁上鑿了數個巨大的洞窟墓穴。這些墓穴是西元前六至五世紀,阿契美尼德王朝 (Achaemenid Empire) 四位波斯皇帝的長眠之地:大流士一世 (Darius I, 550-486 BC)、大流士二世 (Darius II 475-404 BC)、阿爾塔薛西斯一世 (Artaxerxes I, 500-424 BC)以及薛西斯一世 (Xerxes I, 519-465 BC)。

  但阿契美尼德王朝最著名的君王居魯士大帝,則是葬在更遠一點,距離此地約50公里的帕薩加得Pasargadae。因為路程比較遠(其實真正原因是我比較沒錢),所以這一次我就沒有去了。


由右到左分別是大流士一世、阿爾塔薛西斯一世、大流士二世



  隨著亞歷山大征服波斯,古波斯帝國從此與波斯波利斯一樣被燒進歷史的骨灰罐裡。奈克許‧魯斯坦於是再也沒有新的墓穴出現,只剩第五個未完成空蕩蕩的洞穴(有人說是末代皇帝大流三世的預備陵墓),永遠的嵌在岩石絕壁上等待它永遠也不會住進去的主人。

  但是土地還在,波斯人民也未被滅絕,古波斯帝國後繼者薩珊帝國 Sassanid Empire (224-651) 又重新崛起回到這裡。不過薩珊諸王們並沒有將骨骸葬於此地,而是在高聳的石壁上添增了許多宣揚國威的石壁浮雕。

  當中最重要的浮雕有兩面,其中之一是「阿爾達希爾一世的加冕 The Investiture of Ardashir I (224-39)」。

  阿爾達希爾一世 Ardashir I 是薩珊帝國開國之君,這一面浮雕正是描述著阿胡拉馬自達 (Ahura Mazda,索羅亞斯德教裡的光與善的主神),將王權之環授予給阿爾達希爾的場景,這也顯示了帝國正統乃是受到阿胡拉的認可與祝福,另一方面更宣示著索羅亞斯德教為薩珊帝國的國教。


阿爾達希爾一世的加冕 The Investiture of Ardashir I




  另一幅重要浮雕是「沙普爾一世的勝利救贖 The triumph relief of Shapur I (239-70) 」。

  這一面浮雕相當有名,不僅僅因為它是納賈許陸斯坦裡面最大、最壯觀的石壁浮雕,更重要的是這一面浮雕有著舉足輕重的歷史地位,它的背後,是一段驚天動地的沙場征戰,關於兩個偉大古代帝國的故事。


沙普爾一世的勝利救贖 The triumph relief of Shapur I



  看過電影300壯士大家都知道在古代,希臘與波斯一直是死對頭,即使亞歷山大同時征服希臘與波斯之後叫大家要作好朋友(好朋友還要燒了人家皇宮啊,呵呵),這仇恨後代依然存在,古希臘的繼承者羅馬帝國與古波斯的繼承者薩珊帝國仍然爭戰不休。

  西元235年,羅馬皇帝亞歷山大‧塞維魯被叛變的禁衛軍殺死,從此羅馬帝國進入了一段混亂時代,被後代稱作三世紀危機或稱作帝國危機。在這一段時期裡,各任羅馬皇帝任期都非常短暫,繼任者色雷斯的馬克西米努斯只作了三年,接下來一年內更是換了戈爾迪安一世、戈爾迪安二世、普皮恩努斯與巴爾比努斯四位皇帝,一直到238年戈爾迪安三世 Gordian III 繼位。

  這時的戈爾迪安三世年僅13歲,根本就是禁衛軍的傀儡。幾年後羅馬出兵征討薩珊帝國,年僅19歲的小皇帝就此死在沙場。

  當時薩珊帝國是雄才大略的沙普爾一世,處於混亂狀態中的羅馬帝國根本不是薩珊帝國的對手。當時戈爾迪安三世的禁衛軍指揮長 (Praetorian Prefects) 是『阿拉伯人菲利浦 (Philip the Arab)』的弟弟 Priscus,而戈爾迪安三世被殺死之後,這個『阿拉伯人菲利浦』不知用什麼 ”神奇的方法” 取代掉他的弟弟讓自己成了羅馬的禁衛軍指揮長。

  成為羅馬的禁衛軍指揮長的阿拉伯人菲利浦立刻與沙普爾一世談判,菲利浦決定撤退回羅馬,將亞美尼亞讓給薩珊,並且賠了一大筆錢求合。

  這個阿拉伯人菲利浦顯然是狠利害的大內高手,兵敗回羅馬之後硬是讓元老院承認他成為羅馬皇帝,不過他也只當了五年皇帝就一起跟戈爾迪三世一起掛在「羅馬君主列表」上了,括號裡的數字是(244-249)。

  羅馬的混亂依舊持續著,但同一時期薩珊戰神沙普爾一世則是老神在在的在家裡發展經濟文化武力,他的任內可說是薩珊皇朝的黃金時代,在後世被冠上了 "King of kings of Iran and Aniran" 的美名。

  在沙普爾放走阿拉伯人菲利浦17年後,也就是西元260年,另一個羅馬皇帝瓦勒良Valerian不知道在發什麼瘋,跑去挑戰國勢如日中天的薩珊。但這一次戰況非常悽慘,羅馬軍隊三兩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連帶著皇帝瓦勒良一起全數被俘擄。

  消息傳回羅馬之後,舉國震驚,羅馬皇帝的威信完全掃地,至此羅馬帝國更加混亂,平民起義或蠻族侵擾等層出不窮,248年才慶祝羅馬建城1000周年的羅馬帝國此刻真是風雨飄搖,已瀕臨亡國境界,直到284年羅馬皇帝戴克里先 (Diocletian) 即位。

  在羅馬帝國史上,戴克里先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戴克里先用14年的時間穩住幾近死亡的羅馬帝國,接下來將帝國分割成東西羅馬,創立了四帝共治制。羅馬帝國在他手上沿續了生命,但帝國也分裂為東西兩半,從此永不回頭。

  這一連串的歷史事件裡,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羅馬皇帝瓦勒良戰敗被薩珊俘擄,因為瓦勒良被俘之後,蠻族高盧人趁亂獨立,從此埋下了日後西羅馬帝國淪亡的隱憂。但是,當年這場羅馬-薩珊戰爭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而被俘擄的皇帝到底到哪裡去了?這在西方一直是千年懸案。

  一直到很久以後,大概是17、18世紀時,西方人再度進入伊朗的土地,就在我現在所站立的石壁之前,他們找到了答案。

  石壁上有一段文字的雕刻,上面寫著羅馬皇帝瓦勒良與沙普爾一世當年的戰況:【羅馬帝國皇帝瓦勒良率七萬士兵朝我領土而來,兩軍展開激烈戰鬥,結果我方成功將瓦勒良納入手中。我軍得此重大戰果,趁勢進攻敘利亞、西里西亞、卡帕多奇亞,燒殺掠奪,俘虜敵方人民為奴。豈知此地,原為我大波斯之固有領土。】


薩珊帝國皇帝沙普爾(馬背上),與羅馬皇帝阿拉伯人菲利浦(站)、瓦勒良(跪)



  在這片巨大的浮雕裡,我們可以看到三個人,其中坐在馬匹上的是薩珊帝國皇帝沙普爾一世,旁邊分別有兩人一站一跪:站立的是羅馬皇帝阿拉伯人菲利浦,跪下來的則是另一個羅馬皇帝瓦勒良。這浮雕彷彿就像是萬王之王的沙普爾一世在告訴世人,聽我的話,讓你回家當皇帝,辦一場羅馬建城千年的慶典讓大家高興;不知死活,來挑戰我的,麻煩請跪在我面前舔腳指…

  根據不願具名的古代鄉民表示:瓦勒良的下場十分悲慘,沙普爾一世並沒有馬上殺死他,而是把他當成人形蹬馬墊:每當沙普爾一世要騎馬時,便命令羅馬皇帝趴在地上,當成薩珊皇帝上馬的腳踏凳。堂堂一代羅馬皇帝淪落至此,怎麼不讓人感到唏噓?


再次回望 Naqsh-e Rustam



  一千七百年後,這個驚濤駭浪的歷史現場,卻是遊人冷冷清清,盛夏的伊朗狂風如刀,吹起成群的揚沙扎得我皮膚好痛。風雲逐漸匯集這道山稜,天氣轉陰。悠然的站立在古代偉大的工程奇蹟之前,我仰望高掛在半空上的陵墓與浮雕、靜靜的看著排列在地上解說文字。

  浩浩蕩蕩的歷史乘風而來又將隨風而去,且讓這風沙來吟唱流轉千年的安魂曲,流落波斯的羅馬皇是否已經安息?

  走上轎車,背對著離開這片古代帝國的爭戰的沙場,我們往下一個目標前進:波斯‧波利斯。


波斯波利斯著名的萬國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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