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當我們氣喘吁吁的走在蜿蜒之字形的山坡,再繞過一整個山頭,隱藏在青山之後,逐步浮現在視線盡頭的就是三一教堂了。

但是,並沒有想像中的震撼或感動。

這座立在高加索清冷的群山中,建於十四世紀石砌的古老教堂,給人的感覺反而是稜線上孤獨的蕭瑟與蒼涼,甚至帶著一點民族情調的哀傷。

也許,這將是世界上視野最壯麗的一座教堂:地處於歐亞大陸之交,南面矗立著三千六百公尺,獨立俊美的可洛拉山;向東邊看去,則是超過四千公尺,猙獰如犬齒的庫洛山-希諾山稜脈;而西面呢,則是喬治亞的國家象徵,擁有八條冰河環抱,海拔高達五千零三十三公尺的卡茲別克山,

但或許是天氣的關係,陰沉沉的黑壓壓的烏雲壟罩整個山脈,這座教堂的氣氛只讓人感覺悲切,走出的教士或人員,如同這個國家大多數人的臉孔:面無表情而不帶血色,即使堆積出笑容也僅止於皮表。

我和法國女孩卡洛琳一起走這條山路。很明顯的,她也沒有那種「終於到了」的喜悅。我們繞了教堂一圈,找了個視野遼闊的地方吃午餐。風越來越大,灰雲撐不住沉重的雨滴,終於一點一點的滴答聲落在石頭上。

我跟卡洛琳一起躲進教堂的玄關,等待雨停。

其實雨並不大,只是風大很冷,卡洛琳提議應該要離開了,我點頭同意,畢竟此地越來越冷,實在是需要活動一下筋骨熱一下身體。

離開教堂時,卡洛琳和我在教堂前的聖水亭裝水,這時我們遇到一群喬治亞青年

「Hello」卡洛琳跟他們打招呼

「............」一陣靜默。

如同這裡陰冷的天氣,如同這個國家大多數面無表情的臉孔,如同所有人的沉默無聲....




其實我跟卡洛琳非常投緣,可用一見如故來形容,前一天遇到時就覺得她是很好聊的女孩,果然相處起來感覺很不錯,一路上話題不斷,她感興趣的東西跟我幾乎一樣,我對法國還算理解,而她除了自豪於法國的文化之外,似乎也急於想了解我來自的遙遠東方。

所有的旅程都有終點,更何況我們僅僅只是一段路上的相逢。她下午就要離開卡茲別吉了,我還要再待一天,沒有和她一起回提比里西。

我停在她住的民宿門口,互留下聯絡方式,她給我email外,還給我法國的手機號碼,還有她住家的地址。我告訴她我九月會去法國,她希望我到時能去找她。


揮別、離開之後,我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一路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見人群,短暫的相聚後就要各分東西。若是吃吃飯喝喝酒的傢伙倒也沒有太大的感覺,但若真是合得來的朋友,離別那時刻總會覺得有些不捨。

在卡巴克遇到的比利時人湯瑪斯,是給我這種感覺的第一個朋友。我們的年紀差異頗大,但無損於忘年之交的友誼,在利西亞之路我想我給他很大的幫助,他也覺得我這個人很不錯,離別時我們給對方的是衷心的祝福。

幾周後他還有寄email來,是他寄給所有朋友的年度email,甚至還有提及遇到我的事情。

在費提葉遇到的德國男孩米夏,則又是另一段很好的友誼的開始。

從費提葉,沿著藍色航行到安塔利亞再到格雷梅,整整有十七天,我們的旅行是各自獨立,並沒有相約一樣的路線,但我們總是會在不同的城市相遇,相遇再結伴同行,這個人跟我非常之契合,各方面價值觀或是對事物的看法,甚至連笑點都非常雷同。

在格雷梅的巴士站,我們很清楚之後再也很難見面了,拍了依依不捨的合照,米夏的方向往東,他的目的地是敘利亞,我則是往北,目的地是高加索。雖然我九月會去西歐,但他要十月才回德國,在開塞利分開之後,此生難再見面。
雖然平時話很多,但在格雷梅往開塞利的巴士上,我們卻不太說話了,偶而看到路邊某些特別的景物會提一下,但大多時候都安安靜靜的。

到了開塞利,真的是離別的時候了,我們擊掌道別......真的像是電影裡面演的那樣....就此一別,動如參商




走回去我的民宿的路上,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算是幸好我和卡洛琳只相處一天一夜,若是我們有重疊的路線而一起行動好幾天,之後離別的沉重感說不定會更難受。

天氣不太好,我被困在民宿裡面,動彈不得。原本傍晚我想去卡茲別吉的城鎮中心喝喝啤酒找人聊天,但雨越下越大,我的衣服都放在提比里西,現在的我可不想全身濕透。

看了看手機,電還很多,拿出耳機重新回味一下台灣的音樂。

我的手機裡都是五月天的歌,躺在床上哼著哼著,就像是回到台灣平凡的下雨天。
曲單一首首慢慢播放,直到這一首歌,最重要的小事.......我只能說五月天的詞曲真的有種特別的魔力,某些時刻真能觸動心底某條敏感的神經....

或許高加索國家太過寂寥,太過清冷,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有很大的間隙,而不像是土耳其人的熱情總讓旅人有回家的錯覺,常常忘記自己其實身處異鄉,高加索、喬治亞,這裡是真真實實的寂寞的星球。

與卡洛琳道別之後,回到這家除了我之外空無一人的民宿,五月天的這首歌,突然讓我感到巨大的孤單....天啊....我竟然止不住微濕的眼眶....止不住塞住的鼻腔......噢噢....我流淚了....淚流滿面,無法停止......


我想到那座教堂,山頂上孤單的教堂,即使坐處歐亞之巔,擁有壯麗的山川環抱....那又如何??而我,流浪的我,就算是行跡到天涯海角、就算是踏到世界的盡頭、就算是嚐遍這個星球所有的繁華與落魄,那又如何??

最重要的事應該是什麼?而什麼,又是最重要的小事?

這時我的眼前浮出一張張的臉孔,是我熟悉的家人、是我熟悉的朋友,

啊....自私自利又任性的我,從台灣出逃自以為逍遙的我....我的親人與朋友正為許多事情努力著、用力的生活著.....

這些臉孔一一浮現,他們正在遙遠的彼端的島嶼,盛夏發汗的溽暑中努力生活,噢,原諒我之前並沒有好好的珍惜這些得來不易的朋友,畢業了以後,就各分東西了....第一年、第二年、第....好像越來越淡,又好像沒有,只是位子遠了一些....為什麼會遠了些....我想我應該要知道答案的.....



二零一零年、七月十四日,深夜
我在高加索山脈最深處的小鎮,卡茲別吉,只有一個人的Dorm,空蕩蕩的房間裡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阿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